林深时见鹭-R

无人之境

【元白】田螺先生(一)

 元稹从来就没信过神,开玩笑,他可是唯物主义战神,根正苗红好少年,然而“不谈哲学,家庭和谐”八个字正正站在眉心,苦也苦也,一大早就被元母从床上赶起来——去上香。

  “怎么?”

  “给你求姻缘。”

  “我不信这。”

  “我信。”

  “关我什么事。”

  “你去不去?”

  “不去。”

  “一,二——”

  元大少爷再社会主义,最终还是屈服于元母的君主专制。三座大山最后的阴霾落在了元稹头上。不幸啊,元稹捂着耳朵想。

  所以到了寺庙,上了香撒了钱,脑瓜子里嗡嗡的一片都是阿弥陀佛,从头发丝儿浇下来到脚趾甲尖儿。元稹迷迷瞪瞪想起“羽化而登仙”——再待下去他就真成仙了,拉到医院里都救不活的咯噔飞升,天雷都得省三道,兴许天庭正在讲保护环境,绿色消费。元稹被自己逗乐了。元母正虔诚地对着神像上香,回头瞪他一眼。

  寺庙很偏,早起颠了七八十里才绕到的一处小荒山,像是自古以来,偏方都比正经药方厉害,兴许这道理世界通用,歪山邪水的神也比那些个月老耶稣牛呢?元稹问元母拜的谁呀,元母把他拉到一边,眼神四下看看,说,“这神邪门着呢,别问。”

  元母神神秘秘地,“听说前几天王妈家那个不是犯事了,要抓他呢,王家那小孩藏到家里头,嘿,就凭空消失了!警察找几天都找不着,王妈哭着喊,老天爷啊,老天爷。我打探过了,拜的就是这家!”元母手一拍,给跑神的元稹一下回了神。元母嗔他一眼,“你这样算不敬,知道吧。”

  元母说:“说不准就是因为信的人少呢,你不是经济学的什么供大于求是吧,昂?”

  元稹敷衍了元母好一阵,默念社会主义好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坚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筑牢理想信念之基,等着元母似乎说的倦怠了,心满意足带儿子下山,元稹才擦一把汗涔涔的额头,长叹一声落后文化害人不浅,文化强国仍需努力,突然多了点那么任重道远的意思。

  元母下山前郑重地交给他一只田螺,说:“跟神交换都要信物的,你拿好。我跟你说,我昨天都梦见我儿媳了,白白净净的,头发软长软长,眼角有个痣,笑起来,哎哟,开花了一样。”

  元稹略微嫌弃的看着那田螺,滑腻腻的,打算趁下山偷偷丢掉,被元母发现后严词斥责——“丢了你就没对象了。”

  “我把它当我对象?”

  “你把它当你对象。”

  田螺姑娘呗,得。元稹觉得头皮被什么粘住了,难受的要命。

  到了家,元母警告他,“你要是把那田螺给丢了,我回家先灭了你。”

  元稹看着那缸里沉下去的灰白格子,感到共产主义正在受到严重的威胁。

  元母走了,美其名曰——为儿子儿媳创造机会。

  元稹抱着被子把自己痛苦的缩成一团,抓心挠肝,晚上做梦一晚上净是那田螺突然冒出来一张白静温柔笑起来开花的脸。元稹铁了心要以共产主义的光辉荡清元母的落后思想,让马克思主义扫除世界上一切尘埃,其实也不是坚信马克思主义能灭绝一切落后因素,而是元大少爷深谙贵族男士如何保持高质量单身——做自己。

  学习新思想,争做新青年,国家尚未富强,怎能儿女情长!

  元整乐了,再一想他们学校,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全是公的,找对象,这不痴心妄想走火入魔。

  再磨蹭一会儿,11点,起床,洗漱,吃早餐,平时元稹是蛮自律一人物,说6点起床就6点起床,严格规划自己的作息时间,今天是为着跟元母怄气,他已经不指望吃饭了,趿着半只鞋子走到餐桌前,热气沾到了眼睫毛上。

  诡异,太诡异了。

  元稹走到客厅,开灯,窗帘被风吹的摇晃了几下。

  没有,什么都没有。

  元稹谨慎地去探阳台,那田螺死寂。

  元稹拿了一本《共产党宣言》,放在田螺旁边,对着田螺讲了一通唯物主义,希望让田螺姑娘认为自己不存在。

  读完,元稹感慨党的光辉普照大地,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心满意足出了门,下午回家,迎接他的仍然是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有一盘炒田螺。

  我的马克思啊,这田螺还能自相残杀的吗?

  元稹甩下背包,鞋都没换跑到那放田螺的鱼缸前半跪着,田螺缓慢地探了探头,为元稹打搅自己沉眠而不满,又缩了回去,元稹望向那本《共产党宣言》,书边翘皮,像被翻过。

  你妈,不仅翻了,还往上头做批注什么意思!!!

  元稹大为震惊,看到自己的黑色字迹下多出了许多蓝色的字,写横时字的主人会一顿,蓝色就晕染开,像海。

  最后一页,蓝色流淌着,“好厉害的书,我觉得他说的很对诶!”大海拖沓开,依稀想见字的主人托腮思考的样子:“但是,我堂堂正正的存在着,我很开心。”

  元稹扑着笔,洒下一句——

  “你有本事,你就出来啊!”

  滋——咔——滋——咔——

  灯灭,风起。

  窗帘动。

  他死死盯住那一团灰白。

  玄关门锁开。

  别呼吸。

  一。

  二。

  三。

  什么都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马克思主义yyds!什么田螺姑娘都毁灭去吧!

  元稹抱着那鱼缸打转,仿佛一个喝大的李太白。水洒出来了,但管他呢,我明儿就把这东西给灭了。元稹乐颠颠想。

  “你别转了呀,我拖这个地好麻烦的。”耳后响起一阵很温和的嘟囔声。

  元稹僵了。

  一阵寒意从他尾椎骨碾上后脑勺。

  他缓缓转身,也不过是动了一个眼神。

  头发软长,眼角泪痣。

  正局促地笑,足够春风化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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